汉语_副名构造_的认知构造语法分析法_基于_压制_突显_传承_整合_的角度

外国语文

ForeignLanguageandLiterature

Aug.,2009Vol.25　No.4

汉语“副名构造”的认知构造语法分析法

———基于“压制、突显、传承、整合”的角度

王　寅

(四川外语学院外国语文研究中心,重庆　400031)

提　要:汉语中的“副名构造”这一特殊结构在句法、语义、语用等层面上具有以下几个特征:(1)该构造中副词具有明显压制作用,据此从两个方面修补了Goldberg等的构造压制观:a1词汇压制观;b1惯性压制观。(2)该构造中名词在副词的压制下大大衰减其指称功能,以突显其表“典型特征、异常感觉、语气时髦”等语用意义。(3)它从多个其他构造中传承了相关信息,如副形构造、主谓构造、动名构造等。(4)单靠组合原则难以获得该构造丰富的整体含意,必须运用完形理论和整合原则对其作通盘处理。关键词:认知构造语法;副名构造;压制;突显;传承;整合

中图分类号:H0-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14(2009)04-0001-08

ACognitiveConstructionGrammarApproachto“Adverb+Noun”:

FromtheViewpointofCoercion,Prominence,InheritanceandIntegration

WANGYin

Abstract:Manyscholarshaveexplainedtheconstruction“Adverb+Noun”sinceitbecamemoreandmorepopular.Thispaperattemptstoanalyzethesyntactic,semanticandpragmaticinformationofthisconstructionfromtheviewpointof“coer2cion,prominence,inheritanceandintegration”intheCognitiveConstructionGrammarTheory,thusproposingthefollowingfindings:(1)Thecoercionoftheadverbinthisconstructionwillforcethefollowingnountomakeachangeinthedirectionof“feature”,basedonwhichwehaverevisedGoldberg’sConstructionCoercionView:a)Coercionmaybeexertedbylexi2calitem;b)“InertiaCoercion”hasbeenputforward.modernstyle”hasbeenplacedintoprominence.

(2)Thereferentialfunctionofthenouninthisconstructionhas

greatlydecreasedunderthecoercionoftheadverb,anditspragmaticmeaningof“prototypicalfeature,unusualfeeling,

(3)Thisconstructionhasinheritedalotofinformationfromitsrelated

constructions,suchas“Adverb+Adjective”,“Subject+Noun2Predicate”,“Verb+Object”etc.(4)ItsrichentiremeaningcannotbesolelyexplainedbythePrincipleofCompositionality,buttheGestaltPsychologyandthePrincipleofIntegrationisofmuchmoreexplanatorypower.

Keywords:CognitiveConstructionGrammar;“Adverb+Noun”Construct;coercion;prominence;inheritance;integra2tion

　　1.引言

1.1认知构造语法

于用法的模型(theUsage2basedModel)来详析动词所出现的句法环境。据此,她重点论述了占主流地位的动词论元分析法①和句式转换法之不足,主张用构造语法分析法来处理题元结构。近来Goldberg

(2006:214)又将这一理论正式赋名为“认知构造语

“构造语法(ConstructionGrammar)”始于Fill2

more等对习语的研究,他们在反思TG语法的天赋

论、自治论、普遍论、模块论等假设之上逐步建立起一种崭新的语言分析方法,重点分析语言中特殊表达,现已发展为认知语言学研究句法理论的集合名词。Goldberg(1995)基于体验哲学和认知语法运用“构造”来建立结构和意义间的最佳和最简心智表征方案,可望更好地解决句法与语义的接口问题,且认为语法构造本身有于动词的意义,当用基

法(CognitiveConstructionGrammar)”,扩大了构造的范围,且将形义配对体修改为“形式-功能配对体”,其中的功能包括:语义、语用、语篇、认知等信

①笔者主张将基于动词配价理论所论述的ArgumentStructure

译为“论元结构”,将基于构造语法理论所分析的ArgumentStructure

称为“题元结构”,以示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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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提出了一套用构造为语言做出简洁、统一而又系统的解释方案。

认知构造语法将句法、语义和语用等几个层面紧密结合起来,重点分析语言中的“特殊构造”,以期能达到如下目的:纠正仅只注重“核心语法”而置大量的特殊构造于不顾的失误,可使语言理论更具“充分性”,实践着“从特殊到普遍”、“普遍存在于

①本文所分析的“特殊”之中的哲学观。副名构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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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on)”理论对其做出合理解释,该表达是一种偏离

原型范畴的例子,处于边缘化区域的用法。

(6)省略说。朱德熙(1984:196)认为“副名构造”中省去了“是”或动词脱落,于根元(1991)认为该构造省去了“有、是、像”等一类的动词,或在名词后省去了诸如“化”等动词标记,或“风度”等名词标记,如“他很(有)绅士(风度)”。

(7)合成说。于根元(1991)还认为,该构造可

也是出于这一思路。

1.2汉语“副名构造”研究现状

能是两个用法(省略动词、临时修辞)的合力造成的。

我们认为,鉴于其逐步广布,将其视为“胡说”、“误用”、“病句”显然已经不妥。既为胡说或误用,何以能流行和广布?既然亦已流行和广布,再将其称为病句或超常规就难免会令人生疑。我们认为,很多“副名构造”表达不一定都是“误用”,但“于今为烈(杨永林语)”确是事实。

另外,部分学者所举例句不甚严格,误将那些不属于“副名构造”的例子也列举出来,如前面的“副词”不应包括已可兼用为形容词的例子,如“非常、特别、相当、真、巨”等;后面的名词不应包括亦可兼用为形容词的例子,参见例和。

本文尝试运用认知构造语法中的“压制、突显、传承、整合”等观点来分析这类频率越来越高且还大有流行之趋势的“副名构造”在句法、语义和语用等方面的特征和信息,提出了摘要中陈述的四个观点,并将所举用例严格于《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所标注的词性范围内。　　2.程序性分析

“副词+名词”构造由两部分组成,第一部分是

我们知道,在汉语语法系统中副词一般不修饰名词。胡裕树(1962:322)明确指出:“副词的主要语法功能是修饰动词或形容词,但不能修饰名词。”吕叔湘(1980:18)指出:“副词主要用途是做状语,修饰动词、形容词或者修饰整个句子”,这句话明显是将名词排除在外的。张静(1961)曾说“副词真不能修饰名词吗?我看能”。邢福义(1962)对其做出回应,强调“副词一般不能修饰名词”,他(1997)又说:在通常情况下副词不修饰名词,这仍然是现代汉语里的一般规律。他主张把“这个人很阿Q”中的“阿Q”视为名词临时活用作形容词。他与胡裕树、吕叔湘等的观点表明,汉语中不存在“副名构造”。

但是近几十年来,国内此类表达越来越多,已从听起来生疏到越来越被接受,从广告语进入到寻常语言,从南方迁移到北方,从口头语进入到书面语,也从小报进入到正规刊物。正是由于这逐步流行的趋势,引起了很多学者的关注,如:邢福义

(1962;1997)、于根元(1991)、桂诗春(1995)、储泽

祥和刘街生(1997)、王小莘和张舸(1998)、杨永林

(2000)、刘正光和刘润清(2005)等,都尝试从不同

角度论述了这一现象。本文拟将他们的观点大致归纳为如下7类。

(1)胡说类,其代表为王还教授。据桂诗春先

①构造语法学家基于这一立场,既关注语言中的特殊现象,又

生(1995)所述,有一次他与王教授同行问她能否说“很郊区”、“很中国”时,她予以坚决否定,并斥之为“胡说八道”。

(2)误用类,其代表为杨永林。他(2000)说,

副名构造当下仍属于“虽为误用,但很广布”的现象。“病句类”与其相同。

(3)变异类,又叫“转类、词性裂变、活用”。其

代表为邢福义(1997)、方华(1986)、徐洁(1992)等。

(4)临界类。这与变异类有相通之处,认为该

构造处于两种或多种用法的临界处,其代表为邹韶华(1995)。

(5)非范畴化。刘正光(2005)认为可运用Taylor(19)等论述的“非范畴化(Decategoriza2

关注普遍现象,认为核心和边缘表达对于语言研究都具有价值,都应受到重视。国内外很多学者从习语和特殊构造入手,着手先解决特殊的、复杂的语言现象,然后以此为基础来反溯和解释概括的、规则的、简单的核心现象,并通过描述某特殊构造能被恰当运用的条件,来逼近和描写具有概括性的讲话人语言能力。这就从理论上和实践上彻底否定了TG学派仅研究核心语法(CoreGrammar)或普遍语法(UniversalGrammar,简称UG)的理论取向,抛弃了转换分析法,将研究范围从中心扩展到非中心,旨在解释语言中所有现象,这显然比TG理论更有解释力。国外学者如Wierzbicka(1987),Fillmore、KayandO’Connor(1988)、Jackendoff(1997)、KayandFillmore(1999)、Goldberg(1995,1996,2006)等、国内学者如沈家煊(2006)等都尝试对英汉语言中的一些特殊构造进行了较为详尽的分析。

他们的这一研究思路显然与哲学上的辩证法密切相关:一般存在于特殊之中,可从特殊来反溯一般,须将特殊与一般、归纳与演绎结合起来,既关注特殊,也兼顾普遍。构造语法的这一分析视角真可谓“独具慧眼”,具有理论上的创新性,实践上的可操作性,也是对西方语言学界沉醉于TG理论范式的一大反叛,确确实实给语言学研究带来了一股清新空气,也给我们以诸多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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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词”,主要包括:“很、十分、挺、最、顶、更、更加、够(兼动词)、越发、比较、太”等①,我们可将其统称为“副词增强语”,多表示程度上的加强。第二部分是名词,它们在副词语义的压制下,大大衰减了其指称性功能,更加突显了该名词所表事体的“典型特征”,以使整个构造产生了丰富的含意。这两者的用法特征和互动关系可图示为:　　副词　　　+　　　名词

(1)增强语为多(2)词汇压制(3)惯性压制

211增强语为多

(4)衰减指称性

(5)突显典型特征、异感等(6)抽象>具体类别>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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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式上来说,词汇规则看上去与构造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因此,如果仅考虑上述这些特殊构造,任何一种方法都能做出完满解释。”按此思路可这样假设:在解读Hesneezedthetissueoffthetable.时,既可从词汇角度入手,在sneeze中增加一个义项“打喷嚏将某物从某处喷走”;也可从构造角度出发,将该义项归于“构造有使动义”,可使sneeze带上三个论元③。我们认为,Jackendoff主张将两种分析法结合起来(pullingthemtogether)很有道理,也真正体现了构造与动词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汉语的“副名构造”正好也说明了这一点:语句中某些关键词汇本身具有“压制”作用,仅从词汇角度也能对其做出合理的解释,而不一定都归结到“构造”上去。

213惯性压制(InertiaCoercion)

现逐条论述这两者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特征。我们知道,副词和形容词有分级性(Gradable)与非分级性(Nongradable)之分,前者是评价事体等级性量度的词语,大致包括三个等级:“增强语”、“减弱语”、“负端语”,通过调查发现,用于“副名构造”中的副词大多为增强语,减弱语(如:稍微、略微、些许、不大等)或负端语(如:不、非、否等)较少使用,若用也多用作谓语,例如:

②1)他稍微现代了点。

“副形构造”为汉语的正常搭配,在其习惯性用法的驱使下,若再用上一个不算很正常的副名构造,它就可能在正常搭配的惯性驱使下,在心理上倾向于将其视为与正常搭配相似或并列的成分,因而趋向于被接受,我们将这一机制称为“惯性压制”,算作对Goldberg所述“构造压制”的一个小发展。本文从位置上将其分为2小类。

A.正常搭配+副名构造。在正常搭配与不很

2)他这人可不书生。

3)A:这人太奶油.B:哦,他可不奶油。4)她骨子里也并不现代。212词汇压制(LexicalCoercion)

正常搭配连用的顺序上,可能是前者在先,后者在后,惯性压制的顺序“从前向后”,例如:

5)他觉得这一举动很高雅,也很风度。

认知构造语法认为,一个词的句法和语义必须依靠其所在整体构造才能做出准确定位,即整体句法环境可迫使其中词语(特别是动词)改变句法和语义特征,这就是“构造压制(ConstructionCoer2

cion)”的主要含义。汉语中“词无定类、入句显类”

“很风度”就在前文“很高雅”的惯性压制下,趋向于被接受。英语中的轭式修辞格(Zeugma)和汉语中的拈连,也可运用惯性压制观做出合理解释,笔者另文论述。

B.副名构造+正常搭配。但我们也发现,从顺

现象也可用构造压制来解释,如名词或名词性之外的成分进入主语这一构造位,它们就可能被压制出“抽象化的指称性意义”;若动词、形容词、副词之外的成分进入谓语这个构造位,它们就可能被压制出“对主语作描写或说明的述说性意义”。

但是,我们从汉语“副名构造”的用法中发现,压制作用不一定仅出自组配起来的构造整体,也可能是构造中某个词起关键作用,如该构造中的压制作用主要出自“副词”,它本身所表示的语义无甚变化,依旧意为“程度加强或变弱”,但它却迫使其后所接名词在句法、语义和语用上发生了一系列变异。据此我们提出了“词汇压制”这一观点,算作对

Goldberg过分强调“构造压制”的一点修补。

序上来说惯性压制不一定总是前者压制后者,也有可能是“后者压向前者”,例如:

6)张艺谋很潮很强悍。7)又苏又新

这也是一种惯性压制的现象。例6)摘自对北

①另外,“太”除了用于惯用词语“太空、太学、太湖”之外,不

如此看来,词汇规则法并不像某些构造语法学家所认为的那样“一无是处”,它依旧在一定范围内发挥着作用。Jackendoff(1997:556)指出:“词汇规则法和构造分析法包含了完全相同的信息,而且从

常与其他名词连用。

②本文所录例句包括笔者收集自各类作品以及参考文献中所列作者的例子,恕不再一一注明。

③Goldberg&Jackendoff(2004)在后来合作发表的一篇论文中指出:“在我们看来,题元结构是由动词和构造共同作用的结果。”这说明他们在这一方面还是基本达成了共识。但这两个方法相比而言哪个更为合理呢?我们认为,构造分析法相对于词汇规则法来说,可使语法分析更趋简洁明了,同时也减轻了词典编纂的压力。这也是Jackendoff(1997:557)所主张的观点:“根据构造的普遍适用性,我个人趋向于构造分析法,但我也承认,就目前已知证据而言,该方法不一定具有普遍优先性。”这句话说得还是比较到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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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奥运会开幕式的评价文章,作者似乎在担心“很潮”不一定能为所有读者理解和接受,就在后面接上一个“很强悍”的正常表达,以作句法和语用上的“说明”。从作者和读者的心理角度来说,他们或许是通过“很强悍”来使用和解读“很潮”的。例[7]是笔者在参观苏州博物馆时收集来的。该博物馆十分强调它与苏州建筑整体风格相协调,也重视与周边环境相和谐,还要体现出“新”的特征,因而就有了这一表达。对于读者来说,在听到“又苏”时不一定都能理解,但在其后“又新”的惯性压制下,便可明白其义,这与王还教授所说的“苏得不得了”的语感是相同的,参见结语中例句。

214语义和语用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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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在副词增强语中以“很”最为常见,因此例8)单独列为一类,例9)为其他增强语,下文同。

b1具体类别名词,是从若干具体事体中概括出

共有特点而形成的一个集合名词,表示一个类别范畴,这其中依稀还能体会到含有一定程度的“形容词”特征,例如:

10)很绅士、很淑女、很女孩、很男子汉、很女中

丈夫、很农村、很乡村、很农民、很木头、很老板、很古董、很牛皮

11)十分淑女、最贵族、顶悲剧①、太儿戏、太绵

羊、挺汉子等

c1专有名词则是指一个具体的、个别的事体。

人们若能对某专名的共享主要特征达成相对共识,就有可能将其用于“副名构造”中,从而使得专名带上“衰减其指称意义,突显其典型特征”的功能。

12)很国际、很西方、很德国、很日本、很美国、

认知构造语法常将语义和语用合并论述,我们也将其一并处理。由于副词在句法和语义上所起到的压制作用,其结果就使得名词的指称性功能大大衰减或“消显(Shading,或Deprofile)”,从而突显出其表示“典型特征、异常感觉、表达新奇、引人注意”等语义和语用功能。如下文例8)～14)所举用例,其中名词的指称性功能已大大衰减,如在“很淑女”这一表达中,其中的“淑女”不再指称一个文静、温柔、善良、美好的“女子”,而突显了这类人的“特征”或“气质”,且还常常给人以一种“不很寻常”、“表达新奇”的感觉。215名词种类层级很上海、很、很广东、很海南

13)很雷锋、很杨子荣、很阿庆嫂、很张艺谋、很

阿Q、很葛朗台、很纪晓岚14)十分国际、太林黛玉、越发阿Q

等。从上述例子可见,这里的专名主要有两类:

(1)地名和方位名词,如例12);(2)人名,如例13)。

例14)用了除“很”以外的其他副词,其中的名词也都是地名和人名。

我们知道,“德国”是一个表示国家的专有名词,由于当代社会的高度流通性和媒体的广布性,它逐步在全世界人们心目中形成了一个突显的独特风格,代表“西方风度”或“德国味道”、“德国生活方式”等性质。20多年前当人们初次在电视广告语中听到“某商标的啤酒很德国”时感觉十分异样,觉得饶有风趣,现在此类表达频率高了,在耳濡目染式的熏陶下,部分国人运用隐喻机制和类推思维,从这些具体构造中逐步概括出了一个“副词+专有名词”构造。　　3.句法特点

3.1汉语缺少形态变化

>专有名词

“副名构造”中所用名词种类的可接受性程度可大致排序为:抽象名词>具体名词出较为合理的解释。

a1抽象名词,顾名思义,是人们进行抽象思维(储泽祥、刘街生:1997),这亦可用“突显观”对其作

的结果,它不一定描写某一具体的事物,本身就突显了这类事体的抽象性和特征性,而“抽象”和“特征”就较多地涉及到性质等语义。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它们就更靠近形容词了,用副词增强语来修饰它就显得较为自然。如仔细揣摩一下,这类表达似乎谈不上“胡说”之错、“误用”之过。正如张伯江、方梅(1996)所说:抽象名词不是典型的名词,它带有明显的性质含义,容易活用一些(转引自储泽祥、刘街生,1997)。我们认为,这里的“活用”主要是指名词转用作其他词类,如形容词等。因此“副词+抽象名词”这一构造能特许(license)很多具体表达,例如:

8)很风度、很权威、很贵族、很现代、很风(风

汉语与西方许多语言的主要区别之一,在于组词成句时缺少复杂的形态变化,这是形成此类构造

①“顶悲剧”是曹禺《日出》中顾八奶奶所说的话,曾受人嘲

得很)、很青春、很诗意、很感情、很文艺、很文学、很布尔乔亚

9)最潮流、最本事、太公式、挺英雄、挺文化、更

款式、更诗情画意、比较唯物

笑。曹禺笔下的顾八奶奶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一张口就是满嘴文

明词:“我顶悲剧,顶痛苦、顶热烈、顶没法子办。”作者正是用这种特殊的违反常规的表达方法,勾画出这位人物的个性。但是,在事过七十多年的今天来看,她说不定还可称得上是“副名构造”的开发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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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个重要原因。在屈折语中词语结合时可通过词尾变化来改变词性,以能适应不同的句法环境,如可在名词后接上表达形容词的后缀,以改变其词性。而汉语缺乏(或少得多)此类变化形式,在许多场合下变与不变皆可,如:

15)我们(的)老师16)认真(地)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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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意所为,还是出于行文需要?是突显个人风格,还是另有他谋?等等。或许只有将“副名构造”的意义研究得比较透彻之后,才能较好地回答这个问题。

　　4.语义和语用特点

认知构造语法学家接受了完形心理学的基本原理,认为整个构造的意义不等于其各部分意义之和,提出了“整合观(thePrincipleofIntegration)”,强调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当为“1+1>2”,而“组合观(thePrincipleofCompositionality)”仅只具有局部解释力。汉语中“副名构造”也充分说明了这一点,它所含意义是不能从字面上通过简单组合而获得,须将其置于更大的背景中,通过“体验、突显、整合”等方式才能做出较合理和全面的解释。在该过程中听话人多采取如下策略:激活有关百科知识和当下认知语境,添加很多字面上所没有的信息,才能解读出说话人适切的交际意图。

4.1典型特征这就是出现将副词直接用于名词之前一个主要原因。

有学者认为,“副名构造”中副词可迫使其后名词向形容词方向转化,也有学者认为是后面的名词迫使前面的副词活用为形容词,这当然不失为一种稳妥的分析方案,意在保全传统语法分析框架,但很多学者并不同意这一观点,我们也认为不妥,很多副名构式中的副词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并未标注为形容词,例12)～14)中的专有名词,将其析为形容词似乎也较为牵强。目前,国内就“副词+名词”为题的论文已有30多篇,这表明很多学者倾向于接受这种非常规搭配现象。李一平

(1983)也明确指出:“承认一部分副词能修饰名词

从上文分析可见,这一特殊构造的语义主要表现了名词所代表的典型的属性、气质、作风、样式、姿态等。一言以蔽之,名词主要表示该事体所能代表的“原型性特征”。

4.2异样感觉

性成分,列举有哪些副词能这样用,说明它们的出现环境,这样做比较妥当。”

3.2句法成分

该构造可用作多种句法成分,如:主语〔如例17),有时加“的”,如18)〕、谓语〔如例19)、20)〕、

该构造还含有“可使人产生异样”的感觉,如“很德国”,其中就表示出一种以前人们所没有经历过的某种感觉,带上了一种“异国情调”、“别有风味”的含意。这类表达还显得“语气时髦”,“文风鲜明”,令人有“别样感受”。这可从上述例中慢慢体会出来。

4.3难以替代性

表语〔如例21)〕、定语〔如例22)〕、补语〔如例

23)〕、状语〔如例24)、25)〕等,例如:

17)太书生在这不顶事。18)最大众的还是旅游团。19)这人特水。

20)王四海这人很“四海”。21)他一直是很西方的。22)她是个很阳光的女孩。23)他说起苏州话来很苏。24)我很淑女地回她一句。25)爸很绅士地点点头。3.3名词做谓语

“副名构造”有其特殊的语用功能和交际效果,有时很难找到与其对应的其他表达式,即使能找到也不一定能完全替代。可见,该构造在某种程度上有完善语言表达的功能。如“很德国”一例,似乎很难找出一个确当的“非副名构造”取而代之。又例北京奥运会期间所出现的这类副名表达:

26)(张艺谋的开幕式)很中国、很张艺谋、很

汉语中谓语多用动词和形容词,它们可被副词修饰,但有时也可直接用名词做谓语,这也是“副名构造”得以形成的一个潜在认知机制,参见下文。

3.4加引号

惊奇。

27)解说很动漫也很激昂。

例中表达似乎难以用其他形式替代。

4.4含蓄性和委婉性

在某些作家的笔下经常在“副名构造”上加了引号,如例18),这到底该做何种解释较为入情入理呢?我们知道,语篇中的“引号”本身含义十分丰富,也颇费解读:是表明试探性应用,还是害怕被斥之为不规范?是转引自他人误用,还是彰显个人独创?是意在引人注目,还是隐藏其他含意?是属于

此类表达具有一定的“含蓄性”和“委婉语”功能,若将具有“小气、吝啬、贪财、死要钱”等特点的人说成“很葛朗台”,话语就要显得含蓄和文雅一点,众多贬义信息被隐藏在此人名之中,口气也就婉和了一些。储泽祥、刘街生(1997)曾举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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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语文例子:

28)学员高岗。籍贯广东,模样长得也很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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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们或许也会将其句法切分为“很笨”的“蛋”,但缺憾是《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还没有将“笨蛋”标注为像例30)中的名词兼形容词,让我么拭目等待吧!

这似乎又给了我们一个启发,名词前加形容词常被称为“偏正构造”,即名词为主,整个构造具有名词性质,如“新潮”等。但当我们听到“很新潮”时,似乎其接受程度就较高,可见其中的“新”不一定就很“偏”。也就是说,由“形+名”组配而成的名词性构造,因其中含一个形容词,偏正构造可能受到该形容词的“压制”,使其具有一定程度的形容词特性。这也给我们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在偏正构造中,语义核心不一定总落在名词上。又如英语例子:

33)washingmachine34)rainingcoat

这句话中的“很广东”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含有多少信息,似乎是一言难尽。根据他俩的分析,拟将其理解为“长得矮、黑、高颧骨、塌鼻梁”,那么用“很广东”取而代之,从“面子保全理论(Face2saving

Theory)”角度来说,显然也是可取之佳策。而我们

认为,对于许多北方人来说“广东”代表着经济发达,经理较多,大款满街,办事精明,思想开放,这些特征从模样上也能看出来,说高岗一副“老板相”似也能解释得通。

4.5表达的简明性

正如上文所析,“很张艺谋”、“很广东”的含义十分丰富,符合用较少语符传递较多信息的经济性原则,也能解释人们在一霎那间为何会突然想到要临时用这三个字来“迷迷糊糊”地传递出很多想要表达的信息。

4.6修饰的新奇性

等,从语义和语用角度来说,washing和raining似乎比machine和coat更为重要和突显。此处的句法与语义发生龃龉,这也为传统语法和TG学派提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难题。　　6.多重传承从认知构造语法理论的角度出发,“副名构造”是传承自多个构造的结果,且也反映出汉语中“词无定类”、“缺乏形态变化”的规律,也体现出认知构造语法理论从研究边缘现象着手向中心逼近的思路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认为,该构造主要传承了以下构造:

6.1传承“副形构造”的部分特征

“副名构造”所达到的“新奇”、“幽默”、“俏皮”等修饰效果也是自不待言的,而正是这类新奇表达,才使得语句更具鲜明性和感染力,难怪它常出现在广告语中。

　　5.名词与形容词之别我们文中所举例子,主要依据《现代汉语词典

(第5版)》的标注,只列仅作“名词”的词语,若已被

标注上“形容词”,就不属此类了,如:

29)鬼、教条、传统、小儿科、模范、阳光、理性、

英雄

30)热心、灰色、新潮、专业、古典、下三滥

“很”等一类的程度副词主要修饰形容词、副词和动词,若其后接名词,不少学者主张将其分析为“名转形”现象(虽有不妥,但尚有一定道理),这说明“副名构造”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副形构造”的影响,前者从后者传承了部分信息。

6.2传承“主谓构造(名作谓)”的部分特征

等,它们原先是用作名词的,但在长期使用中已经转化为形容词了。这也是不少学者所写文章的一个缺憾,将可作形容词的词语也视为“副名构造”,这显然是不妥的。

例30)都是“形容词+名词”构成的词语,在词典上已标注为“形容词”。这类构造能被副词修饰的原因之一,或许就是它本身就带有一个“形容词”,而“副词修饰形容词”完全符合汉语语法。如“新潮”,就其结构而言为一个“偏正构造”,形容词“新”修饰名词“潮”,人们常说:

31)很新潮、太新潮、挺新潮

我们知道,汉语可用名词直接做谓语,例如:

35)明天星期五。

吕叔湘在《中国文法要略》中指出,汉语中名词可转为动词作句子的谓语,他(原作1942,摘自

1990:26)所举的例句为:

36)不怕你笑话,这总是我们一点小小意思。37)要礼貌他。

等,恐怕不会怀疑其可接受性,因为人们可在心理上将其句法结构切分为“很新的潮”等。又如“笨蛋”或“傻蛋”,其中“笨”或“傻”修饰“蛋”,若在其前加上副词“很”:

32)很笨蛋/傻蛋、十分笨蛋/傻蛋、比较笨蛋/

这是60多年前的例子,现在已被大家所普遍接受,“笑话”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也已被标注为动词,“礼貌”已被标注为形容词。

由于汉语谓语多用动词和形容词,且“副词可修饰谓语”,那么名词充当谓语时就会从“典型谓

傻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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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处传承(Inherit)部分信息,使其多少染上了部分“谓语动词”的特点。若从这个角度考虑,做谓语的名词前能用副词修饰的现象似乎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如例19)中的“特水”。“‘副词+抽象名词/具体名词’作谓语”的用法自然也会影响到“‘副词+专有名词’作谓语”的构造,如例20)中的“很四海”,又例:

38)你也太上海了。39)张艺谋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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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我们还见到如下说法:

42)那就算了,不哥们就不哥们。

从认知构造语法角度来看,“副名构造”传承了上述数种构造的用法特征(不一定每个副名表达都同时传承上述诸构造的特征),人们顺着哪些正常搭配的思路类推出了很多副名搭配。　　7.结语

本文主要运用认知构造语法理论中“压制、突显、传承、整合”等观点分析了汉语中“副名构造”,初步得出了摘要中所论述的四点体会,并尝试提出“词汇压制”和“惯性压制”对认知构造语法理论中的“构造压制”做出了一点修补和发展。另外我们还有以下两点体会:

(1)一点假设。通过本研究,我们似乎还可做

既然名词能作谓语,谓语能被副词修饰,那么名词与副词之间似乎就存在一种潜在的共现关系,现以图表示如下:

6.3传承“动名构造”的部分特征

出如下假设:由于汉语中存在“名转形”的机制,这也在一定程度上预示了语言中潜存着一个“副名构造”,只是用得很少,一直未被激活;再加之学者们将“副名构造”视为误用,故而受到抑制,长期以来被视为不合语法。这可从桂诗春先生所举一例得到证实:王还教授从语法角度将此类构造斥之为“胡说”,可有意思的是,当他们第二天在回忆苏州出生的翰教授,提到他能讲一口流利的苏州话时,她顺口说出“简直苏得不得了”。桂先生以她日前的标准提醒她这一说法可行否,她才意识到其中的问题,顺口掩饰道“这也是胡说八道”。这个不经心的表达经过有心人的整理,却给了我们一个很大的启发,足以可见“语法规则”与“自然语感”之间、“法官身份”和“自然心态”之间的差异。我们似乎可假设:或许在王还教授的潜意识中深藏着一个“副名构造”的机制,只有在非常自然放松的状态下才能摆脱“语法框框”的约束,使得这一机制得到激活。同时,这也预示了除上文所列的“副词+名词”构造之外,还有“名+得很”和“名+得不得了”的构造。

正是在汉语语法系统中潜存这样一个构造,到了20世纪70～80年代受到粤语和广告语等影响,它才被激活了出来,从而特许出很多此类表达式。当然了,也不是任何名词都能用于此类构造之中的,它在用法上还是有较大的,特别是用“专有名词”时,它必须要有一定的知名度和流行度才行,即上文所说的“共享性特征”必须为一群人所接受,否则,当它用于“副名构造”时就难以被接受和理解,这也充分说明了构造既有惰性,也有活性,两者兼而有之。

(2)支持“基于用法的模型”。汉语中“副名构

动名构造“够朋友”中的“够”是动词,意为“达到某一标准或程度”,如《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的例子:

40)够格、够条件、够意思、够交情、够不够长

等。顺着“够朋友”这句话向下说,就有了如下表达:

41)够哥们、够娘们、够洋相、够奶油因其后所接为名词,可将其视为“动名构造”;若说成“够冷、够热”,其后接的是形容词,词典上就将其标注为“副词”;若其后词性难以判断,人们就多了一个选择,可将其视为“副名”组合,如很多人在论述“副+名”论文中都列举了“够+名”的例子。

6.4传承“隐现构造”的部分特征

于根元(1991)曾将这种“副名构造”视为一种省略现象,这当然是一个十分保险的分析方案。例如:“他很书生”视为“他很书生气”的省略说法,“很德国”视为“很具德国风格”或“非常具有德国风味”的省略说法。若从这个角度来说,“副名构造”还受到了隐现构造的影响。邢福义(1997)也曾指出,如果这类名词之后带上诸如“气、味、腔、调、样、性、主义、风度”等词语,它们就比较容易与“很”搭配使用了。如人们听到“很贵族”有点异样,若说成“很贵族风度”、“十足贵族气”,“太贵族腔”,它们可被接受的程度就要高多了。当然了,“副名构造”中所省略的成分到底是什么?能不能都能按照他们所述的思路补上,这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6.5传承“主表拷贝构造”的部分特征

我们可将Wierzbicka(1987)所讨论的“boyswill

beboys”的特殊构造视为主表拷贝构造,这一表达

在汉语中也有很多。因为汉语中的系词“是”在很多场合可以省去,这就出现了诸如例[17]的表达

造”,从在70年前像顾八奶奶所说的“顶悲剧”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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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语文

受到人们的嘲笑,到现在还有学者依旧如故,视之为“胡说”,但不少学者已从观望怀疑逐步转向认可接受,其所经历的轨迹也颇值回味。我们当从“人本主义”立场出发,采取“回归自然语言”的态度,语言是处于一种“源自规则又突破规则”(桂诗春,

1995)的动态过程之中,兼有稳定性和动态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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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语实例之上的,采用先归纳,后在其基础上提出假设,再通过实例来验证的方法。正是这些词语能被运用于不同的构造之中,才使得它们出现了不同的句法、语义和语用特征。这一分析模型已成为认知语言学和构造语法学的一个基本原则,语言正是在不断应用和调变中逐步发展成为今天这个样子的,而不是由什么先天所具有的普遍语法或语言习得机制所决定的。汉语“词无定类”、“入句显类”、“入句变类”的语法现象法,也为这一模型提供了有力的证据。

到目前为止“副名构造”只能算是刚刚起步,我们可以预测,或许过几年之后这一表达恐怕还会更多,再过十年我们定会收集到更多例句,届时对其作评述也许会更到位。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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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9-06-30

作者简介:王寅,男,江苏盐城人,四川外语学院外国语文研究中心教授,中国认知语言学研究会副会长,主要从事认知语言学、语义学和英汉语对比研究。

责任编校:陈　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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