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４ 赣南师范学院学报 Ｎｏ．５ 第五期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Ｇａｎｎａｎ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 ０ｃｔ．２０１４ ・文学研究・ 中晚唐文人游仙诗创作心态论析 董素贞 （晋中学院文学院，山西晋中０３０６１９） 摘要：中晚唐游仙诗的繁盛与当时文人的心态密切相关。从质疑长生、渴望自由、追求男女情爱三方面，论 述在唐朝走下坡路的中晚唐，底层士人进退失据，出于对现实的不满和对理想的追求，他们试图在游仙诗中构建一 个等级分明而又公平、自由的神仙世界，以此来重建生活的信心。 关键词：中晚唐；游仙诗；文人心态；创作 中图分类号：Ｉ２０６．２ 文献标志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４—８３３２（２０１４）０５—００６５—０３ 长达八年的安史之乱给唐代社会的物质文明 既寄托希望，最后又深感失望，文人的这种心理使诗 造成了巨大的破坏，而由这种物质文明的凋敝所造 歌的美学风格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神情未远， 成的中唐人精神的创伤更成为历史的遗恨。面对满 气骨顿衰”。［２ ３５０ 目疮痍的国家，人们心中充满着巨大的失落和悲哀， 据不完全统计，中晚唐时创作游仙诗的诗人有 文人的游仙诗也充满了悲凉萧瑟的气息。如大历十 ６２人，诗作３５８首，诗人们在游仙诗中表达对神仙 才子之一的钱起，有多首诗讲到采药、炼药、服药的 世界的向往和对自由、爱情的渴望，当然，也有一些 事，如“花间炼药人，鸡犬和乳窦……郭璞赋游仙， 反游仙的诗作涌现，这些作品的产生与当时文人的 始愿今可就”，“莳药穿林复在埔，浓香秀色深能 心态息息相关。 浅”，“玄都有仙子，采药早相识。烟霞难再期，焚香 一、质疑长生 空叹息”，他把人生的乐趣寄托在采药、服药上，希 安史之乱使得大唐帝国元气大伤，中唐之初，一 望通过服食成仙，永远摆脱现实社会，这对以往以追 些诗人积极创作讽喻诗以匡时救弊，神仙思想因其 求功名为目的，充满斗志昂扬精神的文人来说，实在 荒诞不实也受到质疑、批驳，“文变染乎世情，兴废 是处于无奈的境地才做出的无奈的选择，其中寓含 系乎时序”，这也深深影响到了游仙诗的写作。再 着多少悲凉！正如罗宗强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 加上帝王公卿们服食求仙不仅使他们自己健康受 史》中所说：“当时创作思想的主要倾向，是避开战 损，有的甚至失去生命，而且因他们重用方士、宠信 乱的现实生活，追求一种宁静闲适、冷落寂寞的生活 道士使国家资源严重浪费，并在全国掀起一片迷信 情调，追求一种清丽的纤弱的美。”¨ 也就是胡应麟 之风。这些涉及国家思想、政治、经济的行为引起了 所说的“中唐面目”。 ’ 当时一些有识之士的关注。如白居易在元和四年任 而贞元、元和年间短暂的中兴后，随着社会的再 左拾遗时写了一首《海漫漫》的新乐府，题下就明确 次凋敝，不仅统治阶级深感回天乏术，文人们也感到 标明是用以“戒求仙”的。 一种不能挽狂澜于既倒的失落。“牛李党争”、“甘 再如孟郊的《求仙曲》：“仙教生为门，仙宗静为 露之变”对文人的打击更大。甘露变后，白居易从 根。持心若妄求，服食安足论。铲惑有灵药，饵真成 一个“元和诤臣”变成了“泰适之叟”，原本是“唯歌 本源。自当出尘网，驭风登昆仑。”这是在游仙诗中 生民病”，后来却“苦词无一字，忧叹无一声”，其他 第一次出现“仙宗静为根”的说法。当然，道家提倡 文人更是人心惶惶。他们真诚地想为大唐的再次繁 虚静无为、心斋坐忘，但在后代道教特别是神仙道教 荣毫无保留地贡献自己的力量，但大厦将倾，无论怎 的发展中，“静”很少能找到踪迹，而中唐的孟郊终 么努力也不可能使它屹立如初，这种回天乏力的愤 于道出了“静为根”，然后又要“铲惑”、“饵真”，最 懑与悲哀浸透到每一个文人的心中，使他们对现实 后才“出尘网”、“登昆仑”，可以看出，诗人是要在喧 收稿日期：２０１４—０６—２５ ＤＯＩ：１０．１３６９８／ｊ．ｃｎｋｉ．ｅｎ３６—１０３７／ｅ．２０１４．０５．０１５ 作者简介：董素贞（１９７８一），女，山西太谷人，中国古代文学硕士，晋中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网络出版地址：ｈｔｔｐ：／／ｗｗｗ．ｃｎｋｉ．ｎｅｔ／ｋｃｍｓ／ｄｅｔａｉｌ／３６．１０３７．Ｃ．２０１４１０１４．１０３９．００８．ｈｔｍｌ 赣南师范学院学报 ２０１４，正 嚣的世间寻找一份心灵的宁静，而不是“求仙”。 在晚唐政局江河日下的情况下，先后经历了穆、 敬、文、武、宣五个昏庸君王的李商隐，对帝王求仙的 行径大加谴责，其《汉宫词》一诗就巧妙地将神话传 说与历史故事编织在一起，揭露出君王好神仙甚于 爱人才的自私灵魂：“青雀西飞竞未回，君王长在集 灵台。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赐金茎露一杯。”“青雀” 在诗中借喻替西王母与汉武帝传递音讯的使者，竟 一去杳无踪迹，只留下武帝在集灵台怅望。“竟”字 生动地传达出武帝执迷不悟的心态。在结尾两句 中，诗人用一个表示极大量的副词“最”和一个表示 极小量的数词“一”作对比，彰显出武帝迷仙程度之 深。《瑶池》则是运用曲笔，运用与西王母有关的典 故对唐武宗进行了辛辣的讽刺：“瑶池阿母绮窗开， 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 来？”诗人虚构了一个西王母盼望穆王复来的情节。 开头两句仙境的绮丽风光与人间的凄厉情景形成强 烈的对比，“歌声动地哀”，说明连仙人期待的好事 都已经落空。诗的末两句是写西王母不见穆王重来 而产生的心理活动，不言穆王已死而其死自明，即便 是像西王母这样的仙人也不能延长穆王的性命，由 此反衬出人间追逐长生者的荒唐和愚昧。 二、渴望自由 道教所追求的是肉体上的长生不死和精神上的 超脱自由，这对文人心理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道 教重生恶死，提倡现世的享乐，这与文人的生命意识 相契合，渗透到了他们的生活，也必然影响到他们的 文学创作。而且，道教描绘了一个与人间现实截然 不同的美好的神仙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没有烦恼、 没有压迫，只有自由与快乐，而生活于其中的仙人更 是自在逍遥，有着无穷的法力。在这里，文人找到了 他们所向往的肉体和精神都得到自由的理想境界， 如中唐许多诗人歌咏毛仙翁的诗就生动反映了文人 追求肉体、精神自由的心理。白居易在《送毛仙翁》 中说：“我师惠然来，论道穷重玄。浩荡八溟阔，志 泰心超然”，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毛仙翁的崇敬。诗 人们认为毛仙翁身怀长生术，拥有不死灵药，沈传师 说他下凡是“为把仙方与世传”，杨於陵也说“千年 犹孺质，秘术救尘寰”，李翱说他是“紫霄仙客下三 山，因救生灵到世间”，所以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求 成为仙翁的门徒。令狐楚说：“既许焚香为弟子，愿 教年纪共椿同”，王起说：“若许随师去尘网，愿陪鸾 鹤向三山”，李宗闵说：“残药倘能沾朽质，愿将霄汉 永为邻”。李绅则先认定毛仙翁就是老子，而“我亦 玄元千世孙”，接着称呼仙翁为兄，说“仙兄受术几 千年”，“今朝稽首拜仙兄，愿赠丹砂化秋骨”，杨嗣 复也说仙翁“肘后金壶盛妙药”，“愿乞刀圭救生 死”，而张仲方的“待我休官了婚嫁，桃源洞里觅仙 兄”和崔郾的“终待此身无系累，武陵山下等黄公”， 则典型地反映出中唐士人汲汲于世俗又难舍道教诱 惑的复杂心态。 李贺的心灵世界中，生和死是他纠缠最深、也最 令他痛苦的问题。字宙变化的悠远无穷和个体生命 的短促无常在他心中引起剧烈的冲突。他的许多作 品都是为生命问题而发，如《浩歌》、《苦昼短》、《官 街鼓》、《秦王饮酒》、《金铜仙人辞汉歌》等。正是因 为他在现实生活中找不到开解愁闷的出路，所以只 能在自己的主观世界里通过幻想来寻求安慰。如 《梦天》最后的四句：“黄尘清水二山下，更变千年如 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泄”，这首诗 和传统的游仙诗一样，诗人追求的是时间和空问的 绝对自由。 晚唐文宗时期的甘露之变导致无数无辜朝官和 平民百姓被杀，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人们对仙界的向 往更为强烈。如曹唐就在其大小游仙诗中构建了一 个理想的净土，他笔下的仙人无生命之忧，无生活之 虑，又有着超凡的本领，在仙界或清谈，或下棋，或饮 宴，或赏雪，而这种生活正是晚唐士人内心最渴望 的。 三、追求男女情爱 敏感的中晚唐文人们深切地感受到时代的重负 和衰弱，“鲈鱼正美不归去，空戴南冠学楚囚”，这样 的腔调，充斥于他们的诗中，点染着一层灰色，浸透 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末世悲凉，严羽说：“大历以前， 分明是一副言语；晚唐分明别是一副言语”，＿３ 前者 是“盛唐之音”，后者则是经中唐至晚唐的“末世之 音”。而这个时候的道教与佛教的斗争愈加激烈， 佛教的势力明显超过了道教。但是，到武宗时，“时 道士赵归真特承恩礼……遂举罗浮道士邓元起有长 年之术，帝遣中使迎之。由是与衡山道士刘玄靖及 归真胶固，排毁释氏，而拆寺之请行焉”，＿４ 道教终 于依靠统治者的力量重创佛教的势力，保住其国教 的地位。 晚唐的文人生活在这样一种社会氛围和宗教氛 围中，其游仙诗自然也充斥着末世的哀伤。危机和 苦闷之感使他们普遍处于一种茫然无定、手足无措 的状态之中，于是自觉或不自觉地寻找一些能使自 己心灵平衡的媒介，通过注意力的转移，寻找心理的 第５期 董素贞 中晚唐文人游仙诗创作心态论析 ６７ 补偿物或安慰物，以便得以发泄、释放或消解，整个 社会弥漫着纵情享乐的风气。文人们因种种原因聚 能携手随仙令，皎皎银河渡鹊桥。”诗人从歌喉、装 束、面容等方面刻画了一个千姿百态的女道士，最后 用鹊桥故事暗喻求欢之心。 弗洛伊德认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受到压抑的 本能和得不到满足的欲望都能在文学创作中得到宣 泄和实现。游仙诗所描写的神仙世界是一个幻想的 世界，是诗人想象出来的，它为诗人满足心理的需要 集在繁华的城市，与妓女结缘，“妓女的歌舞也就渐 渐成为文人酒筵上的主要节目。文人们在酒筵上即 席撰写酒令著辞之类的曲子词或艳情歌诗，用于行 令或歌唱”，＿５ 正如欧阳炯在《花间集序》中所说： “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 纤纤之玉指，拍案香檀。不无清绝之辞，用助娇娆之 态。”＿６ 文人沉浸在灯红酒绿中来消减俗世的痛苦。 文人张祜在《纵游淮南》中说：“十里长街市井连，月 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 田。”这里的神仙指的就是妓女。唐・孙綮《北里志 序》载：“诸妓皆居平康里，举子、新及第进士，三司 幕府但未通朝籍、未直馆殿者，咸可就诣。” 当时 长安的平康里就是娼妓聚居之所，上至朝庭大臣，下 提供了可能。在大唐王朝日薄西山的时代背景下， 底层士人进退失据、地位低下、生存艰难，出于对现 实的不满和对理想的追求，他们试图在游仙诗中以 仙道故事为框架重组底层士人的生活，在诗中构建 了一个等级分明而又公平、自由的神仙世界，赋予不 堪的生存现实一种价值秩序，重建生活的信心。 参考文献： ［１］罗宗强．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Ｍ］．北京：中华书局，２００３：９４． ［２］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三）［Ｍ］．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１９７９． ［３］ ［南宋］严羽．沧浪诗话校释［Ｍ］．郭绍虞，校释．北京：人民文 学出版社，１９８３：１３９． 至普通士子都乐于前往寻欢。张鹜的《游仙窟》中 的《赠崔十娘》和《又赠十娘》就对此有着详细的描 写，其中更是把妓女崔十娘比作织女、嫦娥之类的仙 子。 ［４］ ［后晋］刘晌，等．旧唐书・武宗纪［Ｍ］．北京：中华书局，１９７５： ６０３． 这个时期的文人也与女冠有着特殊的关系，在 与她们的交往中寻求心理的慰藉。《唐戏弄・杂考 ・［５］ 李定广．唐末五代乱世文学研究［Ｍ］．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 版社，２００６：７４． 二唐传奇与唐戏》中有云：“唐士子倘失意于科 ［６］赵崇祚．花间集［Ｍ］．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１９９５：３． ［７］孙昌武．道教与唐代文学［Ｍ］．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２００１： ３８６． 举，蹭蹬无聊，辄来绮思幻想；而访道游仙、入山艳遇 等，乃触绪环生。”如李洞的《赠庞炼师》：“家住涪江 汉语娇，一声歌戛玉楼箫。睡融春日柔金缕，妆发秋 霞战翠翘。两脸酒醺红杏妒，半胸酥嫩白云饶。若 责任编辑：吴晏 Ｃｒｅａｔｉｖｅ Ｐｓｙｃｈｏｌｏｇｉｃａｌ Ａｎａｌｙｓｉｓ ｏｆ Ｙｏｕｘｉａｎ Ｐｏｅｍｓ ｉｎ Ｍｉｄ－ｌａｔ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Ｄ０ＮＧ Ｓｕｚｈｅｎ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Ｃｈｉｎｅｓｅ Ｌｉｔｅｒａｔｕｒｅ，Ｊｉｎｚｈｏｎｇ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Ｊｉｎｚｈｏｎｇ ０３０６１９，Ｃｈｉｎａ）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Ｙｏｕｘｉａｎ ｐｏｅｍｓ ｉｎ ｍｉｄ—ｌａｔ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ｉｓ ｐｒｏｓｐｅｒｏｕｓ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ｍｅｎｔａｌｉｔｙ ｏｆ ｔｈｅ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ａｔ ｔｈａｔ ｔｉｍｅ．Ｔｈｉｓ ａｒｔｉｃｌｅ ｍａｉｎｌｙ ｄｉｓｃｕｓｓｅｓ ｆｒｏｍ ｔｈｅ ｑｕｅｓｔｉｏｎ，ｔｈｅ ｄｅｓｉｒｅ ｆｏｒ ｆｒｅｅｄｏｍ，ｔｈｅ ｐｕｒｓｕｉｔ ｏｆ ｌｏｎｇｅｖｉｔｙ ｔｏ ｍｅｎ ａｎｄ ｗｏｍｅｎ ｌｏｖｅ．Ｉｎ ｔｈｅ ｍｉｄ・ｌａｔ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 ｉｎ ａ ｒｉｓｋ，ｏｕｔ ｏｆ ｄｉｓｓａｔｉｓｆａｃｔｉｏｎ ｗｉｔｈ ｔｈｅ ｒｅａｌｉｔｙ ａｎｄ ｔｈｅ ｐｕｒｓｕｉｔ ｏｆ ｔｈｅ ｉｄｅａｌ，Ｔｈｅｙ ａｒｅ ｔｒｙｉｎｇ ｔｏ ｂｕｉｌｄ ａ ｈｉｅｒａｒｃｈｉｃａｌ ａｎｄ ｆａｉｒ ａｎｄ ｆｒｅｅ ｏｆ ｔｈｅ ｆａｉｙ ｗｏｒｌｒｄ ｉｎ Ｙｏｕｘｉａｎ ｐｏｅｍｓ，ｉｎ ｏｒｄｅｒ ｔｏ ｒｅｂｕｉｌｄ ｔｈｅ ｃｏｎｆｉｄｅｎｃｅ ｏｆ ｌｉｆ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ｍｉｄ—ｌａｔｅ Ｔａｎｇ ｄｙｎａｓｔｙ；ＹｏｕＸｉａｎ ｐｏｅｍｓ；ｔｈｅ ｍｅｎｔａｌｉｔｙ ｏｆ ｔｈｅ ｓｃｈｏｌａｒｓ；ｃｒｅａｔｉｖｅ ｗｒｉｔｉｎ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