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第１９卷第３期 ２０３２年９月 苏州铁道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ｕｚｈｏｕ Ｒａｉｌｗａｙ Ｔｅａｃｈｅｒｓ Ｃｏｌｌｅｇｅ（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Ｖｏ１．１９ Ｎｏ．３ Ｓｅｐ．２０Ｏ２ 明修栈道 暗渡陈仓 ——从《百年孤独》的人物主体性看马尔克斯的叙述策略 于 鲸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南京２１００９７） 摘要：《百年孤独》是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但一部产生于边缘社会的文学作品如何能让处 于中心地带的西方社会接受自己，从而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并产生如此大的反响，这就要求有一定 的叙述策略。从《百年孤独》中人物的主体性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阐述，重点不在于已成定论的马尔 克斯的叙述目的，而在于其人物主体方面的具体叙述策略。 关键词：叙述策略；主体特征；后现代；非殖民化 中图分类号：Ｉ７７５．０７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ｏ９．３９４ｘ（２０３２）０３一（Ｘ）７１—０４ 《百年孤独》作为魔幻现实主义的代表作，一部 分人认为它是后现代主义小说， Ｉ（ 但杰姆逊认为 拉美社会作为第三世界国家，不存在后工业的基础， 不具备产生后现代主义的条件。为什么会产生这样 的分歧，小说本身应该能找到答案。本文主要从小 说人物的主体特征来探讨这一问题。 诚如小说的题名所示，《百年孤独》的主题是“孤 独”，同时“孤独”还是小说中每个人物身上的印记。 阿玛兰塔很早就开始织裹尸布，日织夜拆，“她 并不想以这种方式打破孤独，相反。想以这种方式来 保持孤独。” Ｉ（ 奥雷良诺上校经过了动荡的前半 生后，把自己关在作坊里反复炼制小金鱼，与世隔 绝，在他人看来无异于一个已死的人，而对他本人来 独，源于生存环境和人的理性、乃至人的本质的异 化，其症状是陷入焦灼、绝望的状态，无力自拔。而 马尔克斯所描绘的孤独症状则是一片遍布罂粟气息 的泥沼，深陷在其中的人们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摆 脱孤独，而是要在孤独中继续生活下去。孤独成了 心灵的庇护所，成了一种惯性，一种生存状态。人们 不是在忍受孤独的煎熬，而是沉浸在其中饮鸠止渴， 让孤独耗尽灵魂，耗尽生命。从表面上看，这是一种 后现代式的孤独症——“耗尽” 】（ 式的孤独。 除了孤独以外，小说中的人物还具有另一后现 代特征——复制性。“如果说现代主义时代的病状 的彻底的隔离、孤独，是苦恼、疯狂和自我毁灭，这些 情绪如此强烈地充满了人们的心胸，以至于会爆发 说，“他隐约知道，一个幸福晚年的秘诀不是别的，而 是与孤寂签订一个体面的协定。” “ 小霍塞・阿卡 迪奥与奥雷良诺・布恩地亚“这两个同血统的孤独者 的彼此接近根本谈不上是友谊，但却能使两人更好 地忍受那种既使他们隔离又使他们联结的、看不见 的孤独。” 】（ 这样的孤独情绪显然不同于以往文 学作品中的孤独病 ，歌德笔下的维特式的孤独，源 于青年在爱情和成长道路上的迷惘，其症状是浪漫 的、令人心碎的忧郁；卡夫卡笔下的格里高尔式的孤 出来的话，那么后现代主义的症状则是‘零散化’，已 经没有一个自我的存在了。”＿３“ 确实，在《百年孤 独》中，人物主体似乎都已被充分地零散化成一系列 可复制的平面形象。 有许多后现代主义小说都热衷于营造一种迷宫 般的结构，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便营造了一个 血统的迷宫。当第一次读完《百年孤独》，阖上封底 之后，大概没人能确切地记得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个 奥雷良诺，多少个霍塞・阿卡迪奥，大概也无法立时 ＋收稿日期：２００１—０９－０７ 作者简介：于鲸（１９７３一），女，苏卅Ｉ铁道师范学院中文系１９９５届毕业生，现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７１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分清他们之间的传承关系，在这个血统迷宫中我们 常常会迷路。这正如书中所描述的乌苏拉的迷惑， 事物的名称和它们的用途。老霍塞采用在物品上贴 标签的办法来解决失忆症所引发的麻烦，结果是“他 们就这样在一种难以把握的现实中生活着，这现实 暂时被文字挽留着，可是一旦人们忘记了文字的意 义，它就会逃走，谁也奈何它不得。” “ 海德格尔 曾指出，解释的危机就在于解释者总是面对不可解 释之物，而一旦人与世界的本体得不到解释，那么生 “在家庭的漫长历史上，这名字的一次又一次重复使 她得出了她认为是无可争辩的结论：“奥雷良诺们都 离群索居，却头脑出众，霍塞・阿卡迪奥们则感情冲 动而有闯荡精神，但都打上了悲剧的印记。唯一无 法归类的例子是霍塞・阿卡迪奥第二和奥雷良诺第 二……” Ｊ（ ”实际上，这唯一无法归类的例子仍没 有逃脱这重复的命运，只不过是相互之间的位置颠 倒了。前者相貌性情都与奥雷良诺上校相似，走的 也是奥雷良诺上校的老路一发动香蕉公司工人罢 工，罢工失败后便回到墨尔基阿德斯的房间潜心钻 存的意义便消失了。但是解释又必须通过语言才能 达到，但语言意义最终也将“逃走”。 ０马贡多人的困 境与身处后现代文化中的人们的困境似乎是共通 的。 小说所描述的人物主体所处的社会形态似乎也 与这种后现代特征相符。 在小说中作者对于许多事件的因由都不加以清 楚的交待，如霍塞・阿卡迪奥的死，雷梅苔斯的死，雷 研墨尔基阿德斯留下来的羊皮纸手稿，不问世事直 到死去。后者则与霍塞・阿卡迪奥们相似，他有着旺 盛的生命力，他的掘宝（乌苏拉埋下的金币）行动与 当年老霍塞・阿卡迪奥・布恩地亚寻找“通向文明世 蓓卡的背信，奥雷良诺上校的忽然等等。这多 重似乎毫无因由的突发事件、一系列没有充分动机 的人物行为叠加在一起，使小说中所表现的社会呈 现出一种虚幻感，也抽去了整部作品的真实感 ，人 界的出路”的行动如出一辙，而由于长期的辛苦，他 的长相又变得与霍塞・阿卡迪奥第二极其相似起来， 他的死也与霍塞・阿卡迪奥（奥雷良诺上校的哥哥） 一样——被一颗子弹打死。只要把他们的名字互换 下，一切就又会回到重复和雷同的轨道上。事实 物好像是一群断线的木偶在随意飘摇。霍塞・阿卡 迪奥多年的流浪，秋雷良诺上校肆意发动的多次起 一上，他们死后被埋入了对方的坟墓，马尔克斯已把他 义，小阿卡迪奥狂虐的，奥雷良诺第二的拉伯雷 式的狂欢，倒数第二代霍塞・阿卡迪奥的恣肆的挥霍 ……们安排到了他们所应该处在的位置上，作者这样的 安排是有他的深层用意的：从表面上看，奥雷良诺与 霍塞是两组界限分明的类象，只是出了双生子这对 无法归类的例子，而实际上，作者正是要以这对双 这些人们想怎么做便没什么可以阻挠他们，而 他们为什么会这样，似乎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人 们的身上不承担任何责任，也不受任何规范的束缚： 他们从马贡多开始建立便坚持的无主义，导致 了正常社会所应有的行政管理的缺失；他们又怀疑 生子作为交叉点，来混淆这两组尚可明辨的性格类 象，使得性格彻底“零散化”成相同的、单维度的、不 断复制下去的类象，霍塞・阿卡迪奥们与奥雷良诺们 任何的宗教信仰，甚至怀疑上帝的存在，不受宗教的 规范。老霍塞就曾到处拍照，想发现上帝存在，从而 其实都是同样的孤独的个体。这都可被视为后现代 主义的“主体的失落”所造成的结果。仿佛单个的奥 雷良诺或霍塞・阿卡迪奥不具有任何意义，他们的意 义只是作为奥雷良诺的类象或霍塞・阿卡迪奥的类 象的一部分。 人物主体的复制性不仅造成了读者的迷惑，也 最终否定了上帝的存在。甚至连表现得最笃信上帝 的菲南达，在意图隐瞒梅梅的私生子奥雷良诺的身 份时也曾说：“既然人们连《圣经》都会相信，那我看 也没有什么理由不相信我的说法。” Ｊ（嘲 就这样，作 者在小说中呈现了一个混乱、失重的社会状态。虚 造成了小说中人物对自身的怀疑。奥雷良诺上校 “到处都遇到青年们用他的眼睛看他，用他的声音同 他说话，用他向他们打招呼时那种同样不信任的神 态向他致敬，并且说他们是他的儿子。他只觉得自 己被分散在各处、被重复着，感到从未有过的孤 无主义泛滥，价值体系崩溃，人们处在一种不知所 措、甚至不知所为的自由状态中，放任飘流，无法控 制自己的命运，在生活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像 奥雷良诺上校，艰苦征战多年竟然不清楚自己是为 了什么而战；布恩地亚的最后一代子孙无法搞清楚 独。” 】 ’（这一本体论的怀疑特征，正是身处后现代 困境中的人们的绝症。正如书中“集体失忆症“一段 所示：马贡多人都患了失忆症，渐渐地忘记了周围的 ７２ 自己在这棵杂乱的家族之树上的位置（而这最终导 致了乱伦）。这种自由的失重状态与许多后现代理 论家笔下所描述的后现代社会极其相似， 它应该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也是具有后现代特征的孤独症所产生的根源。 综上所述，可以说《百年孤独》的人物在总体上 呈现出了某种后现代性的特征。从一定程度上说， 穿梭往返的动力仅仅来自情欲；对于俏姑娘来说， “也许真的只须用爱情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的东西， 就足以降服她，并摆脱她的危险。然而，这恰恰是唯 一这可视作《百年孤独》一经面世就在西方国家受到欢 迎的原因之一。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国家 中的后现代主义文化正逐渐成为主流文化，小说中 的没人想干的事。”【２】（ 在拉美社会中，男性们几乎可以为所欲为，但女 性却受到严重的束缚和摧残，她们或反抗，或顺从， 结局都一样悲惨。雷梅苔丝刚满１２岁就被父母嫁 给了可以做她父亲的奥雷良诺上校，最终暴亡，死时 腹中还横着一对双生子；梅梅一直被她的母亲菲南 达严格地管制着，以至于心生叛逆，与工人巴比洛尼 亚私通。在奸情被发现后，菲南达残忍地以偷窃的 人物的孤独症、主体的失落和对本体论的怀疑正与 后现代主义虚无的价值取向相暗合。如果我们在对 小说人物主体性方面的考察和认知停留在这样一种 程度的话，似乎可以将《百年孤独》视作西方后现代 文化影响下的产物，那么，它的地位将与此前拉美文 学史上出现的一些追随西方文学思潮的比较优秀的 罪名控告巴比洛尼亚，致使后者被打伤脊椎终身瘫 文学作品将是一般无二的。 痪。梅梅也被送进一家修道院，孤独地终老，后半辈 但是，如果我们透过这些人物在其表象上所谓 子没再说过一名话。阿玛兰塔死时还是处女之身， 的后现代性，结合拉美地区的现实，从深层次考察他 这是她的骄傲也是她的无奈。除此之外，《百年孤 们的本质，便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独》中的人物彼此之间缺乏真正的理解和关怀。他 首先，我们再回头察看他们的孤独症的症结。 们生活在布恩地亚大家族中，表面上联系密切，实际 在前文对于人物主体的分析中，我们只涉及了 上难以沟通。雷蓓卡选择了霍塞・阿卡迪奥却得不 男性人物，把女性人物撇在了一边，其实女性在这个 到家人的理解，以莫须有的乱伦罪名被赶出了家门， 问题的理解上具有关键的作用。如果说男性人物像 她为了保持自己的尊严，在霍塞死后，独守家宅，与 一系列可复制的平面，女性们的表面上也同样带有 布恩地亚一家老死不相往来；阿玛兰塔拒绝皮埃特 这样的痕迹。小说中的两个阿玛兰塔都犯有乱伦的 罗的求婚，致使后者绝望自杀，心存内疚，却无法得 罪孽，其中俏姑娘雷梅苔丝表面上是飞上了天，实际 到乌苏拉的理解；菲南达始终抱怨这个家族中从来 上却是和男Ⅱ人私奔了，她的家人为遮家丑，对外编造 没人真正关心她；而梅梅经历了情感的打击之后，一 了这样一个故事＿６ Ｊ Ｉ）。另外也还有一些这样的例 言不发，菲南达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多么可怕 子，如乌苏拉，菲南达，雷蓓卡，佩特拉・科特，庇拉・ 的隔膜。由此看来，这样的孤独情绪的表面特征与 特内拉等等，她们可说是千人千面，但归结到最终。 后现代主义的“耗尽”的孤独症状在表面上看来非常 却仍具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孤独。如果说，她们 近似，究其底蕴，却差之千里。这种孤独状态实际上 表面上是《百年孤独》中具有后现代特征的孤独的类 是身处爱与关怀的荒漠中的绝望——既然注定找不 象的话，只要把这些女性放到拉美社会的大背景下 到水，只有坐下等死，这正是身处拉美社会的妇女孤 来考察，我们就不难发现，其孤独症的原因显然不是 独的情感生活的真实写照。 后现代社会失重的自由状态——在马贡多的女性世 不仅女性如此，实际上从社会生活的角度来看， 界中，存在着重重的道德枷锁，乌苏拉和菲南达便是 男性们也有相似的处境。《百年孤独》中描写女性的 这枷锁的制造者——而是由于人与人之间，爱与理 笔触多集中于她们的情感世界，而对男性的生活和 解的匮乏。在拉美的现实生活中，男性和女性的情 行为的描写，除了他们横流的情欲而外，则与社会生 感生活乃至社会生活上的不平等现象比比皆是。正 活的联系较多。虽然他们似乎不受约束，可以为所 如在《百年孤独》中，马贡多的男人们对于女性，在爱 欲为，但他们所处的社会却并非是后现代社会中的 的问题上缺乏责任感，只顾听从情欲的驱使。乌苏 那种价值体系崩溃后的自由废墟，而是被文明遗弃 拉曾这样评价奥雷良诺上校：“这个她险些为他丢了 孤独的角落。拉丁美洲的先祖们就明白，绝对的自 性命的儿子只是个没有爱的能力的人。”－ ｊＩ哪 应该 由就意味着孤独，而孤独又“意味着痛苦、遗弃和死 说，不止是奥雷良诺上校如此，在马贡多的男性世界 亡。” ＪＩ 马贡多地理环境偏僻，长期与外界文明隔 里，这是个普遍现象。对于马贡多的女性来说，这无 绝，马贡多的居民饱尝社会的落后和闭塞所带来的 疑是个莫大的悲哀。奥雷良诺第二在妻子与情人间 孤独。他们的自由也正是这种孤独的后遗症。马贡 ７３ 维普资讯 http://www.cqvip.com 多的男性们背负着这自由的重负，他们不断地想打 破这孤独，去寻找与外界沟通的方式。老霍塞就试 图寻找“通往文明世界的道路”，他的子孙们不断地 开河道、修铁路，经过种种努力，当他们终于与外界 的文明有了沟通，交通工具带来的却是一批殖民者， 他们来到马贡多不是要了解并融人马贡多的生活， 而是住在围着铁丝网、铺着绿草坪的、自己的小天地 状，从而让世界了解拉美，让拉美面向世界，使拉美 走出落后的殖民困境。所以《百年孤独》实际上是拉 美非殖民化进程的产物，而这也正是“孤独的反义词 就是团结”［ ］‘ 这句话的真义之所在。 参考文献： ［１］朱立元主编．当代西方文艺理论［ｚ］．华东师范大学出版 社．１９９９． 里，同时还对这片土地进行经济掠夺和殖民统治。 其方式的暴虐与马贡多的男人对待女人的方式如出 一［２］［哥伦比亚］加西亚・马尔克斯．盯年孤独［ｚ］．黄锦炎， 沈国正，陈泉译． 海译文Ｈ｛版社，１９８９． 辙——占有而不理解，索取而不付出。而夹杂在 只是处在这种无法打破的孤独状态中的绝望的挣 这种种努力之间的马贡多男性们的其他放浪行为， 扎、挣扎后的绝望和自我放逐，而非表面上的由于价 值观的缺席而导致的后现代主体的失落。 ［３］［美］弗雷德里克，杰姆逊．后代主义‘ 文化理论［Ｍ］．唐 小兵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７年． ［４］王岳川．后现代主义诗学品格［Ｊ］．文艺理沦研究，１９９３， （１）． 分析至此，我们可以说，关于《百年孤独》究竟是 否是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分歧，其关键在于马尔克斯 具有迷惑性的叙述策略。从小说人物主体特征这一 ［５］［美］欧文・豪．群体社会与后代小说［Ｊ］．外国文学报 道，１９８８，（６）． ［６］［哥伦比亚］加两亚・马尔克斯．两百年的孤独［ｚ］．朱景 冬，等译．昆明：云南人民ｊ 版礼，１９９７． 方面来说，他使小说中的人物表现出一种后现代主 义的表面特征，但这些特征只是马尔克斯手中的一 块用以进入西方大门的敲门砖。他的真正目的却是 要使西方人认识到由他们所造成的拉美殖民地现 ［７］［墨西哥］埃尔米洛・阿夫雷乌・戈麦斯编．波波尔・乌 ［Ｚ］．梅哲泽．桂林：漓江出版社，１９９６． ［８¨［哥伦比亚］马尔克斯・门多萨．番石榴飘香［Ｚ］．林一安 译．北京：三联书店，１９８７． （责任编辑：政 梁） Ｔｏ Ｆｅｉｇｎ Ａｃｔｉｏｎ ｉｎ Ｏｎｅ Ｐｌａｃｅ ａｎｄ Ｍａｋｅ ｔｈｅ Ｒｅａｌ Ｍｏｖｅ ｉｎ Ａｎｏｔｈｅｒ ——Ｏｎ Ｇａｂｒｉｅｌ Ｇ．Ｍａｒｑｕｅｚ’Ｓ 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 Ｃｏｎｃｅｒｎｉｎｇ 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ｏｆ ｔｈ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 ｉｎ Ｈｉｓ Ｏｎｅ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Ｙｅａｌｓ ｏｆ Ｓｏｌｉｕｄｅ ｔＹＵ Ｊｉｎｇ （Ｓｃｈｏｏｌ ｏｆ ｔｈｅ Ｈｕｍａｎｉｔｉｅｓ，Ｎａｎｊｉｎｇ Ｎｏｒｍ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Ｎａｎｊｉｎｇ ２１ ００９７） Ａｂｓｔｒａｃｔ：Ｔｈｅ ｎｏｖｅｌ Ｏｎｅ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Ｙｅａｒｓ ｏｆ Ｓｏｌｉｔｕｄｅ ｉｓ ａ ｍａｓｔｅｒｐｉｅｃｅ ｏｆ ｍｙｓｔｉｃ ｒｅａｌｉｓｍ．Ａ ｐｒｏｐｅｒ 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 ｉｓ ｒｅｑｕｉｒｅｄ ｔｏ ｍａｋｅ ｓｕｃｈ ａ ｆｉｔｅｒａｒｙ ｗｏｒｋ ａｓ ａ ｐｒｏｄｕｃｔ ｏｆ ｔｈｅ ｅｄｇｅ ｏｆ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ｂｅ ａｃｃｅｐｔｅｄ ｂｙ ｔｈｅ ｗｏｒｌｄ・ｃｅｎｔｒｅｄ ｗｅｓｔｅｒｎ ｓｏｃｉｅｔｙ ａｎｄ ｈａｖｅ ａ ｄｅｅｐ ｉｍｐａｃｔ ｏｎ ｔｈｅ ｐｏｌｉｔｉｃａｌ ｗｏｒｌｄ．Ｉｔ ｉｓ ｔｈｅ ｃｏｎｃｒｅｔｅ 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 ｒａｔｈｅｒ ｔｈａｎ ｔｈｅ ｗｅｌｌ・ａｃｃｅｐｔｄ Ｍａｒｑｕｅｚ’ｓ ｅ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ｐｕｒｐｏｓｅ ｔｈａｔ ｉｓ ｔｈｅ ｆｏｃａｌ ｐｏｉｎｔ ｏｆ ｔｈｅ ｄｅｐｉｃｔｉｏｎ ｏｆ ｔｉｍ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ｓ’ｓｕｂｊｅｃｔｉｖｉｔｙ ｉｎ Ｏｎｅ Ｈｕｎｄｒｅｄ ｙｅａｒｓ ｏｆ Ｓｏｌｉｔｕｄｅ． Ｋｅｙ ｗｏｒｄｓ：ｎａｒｒａｔｉｖｅ ｓｔｒａｔｅｇｙ；ｓｕｂｊｅｔｉｖｅ ｃｈａｒａｃｔｅｒｉｓｔｉｃｓ；ｐｏｓｔ—ｎ￣ｃｌｅｒｎｉｓｍ；ｄｅ－ｃｏｌｏｎｉｚａｔｉｏｎ ７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