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清海盗的另一面 反殖民的海上英雄 王娟 大连海事大学航海历史与文化研究中心所谓“海盗”，一般意义上讲即出没于海上或沿 魔爪向北延伸，组织舰队北上福建、浙江和江苏，占 海地区、以暴力抢掠船只及财物的私掠者。然而对于 据双屿港，以此为根据地进行非法的贸易活动。佛郎 中国历史上的海盗却不能一概而论，他们中间当然有 机人的行径激起了中民的反抗，当地民众积极配 专事抢劫、残忍野蛮的暴徒，但也不乏沉重打击封建 合明朝水师，先是收复了屯门岛，接着捣毁了双屿 统治的海上者、为官府和生计所迫而终年流落海 港，又在福建绍安县走马溪大败佛郎机人。 上的贫民（比如蛋民），以及为商品经济的发展及海 外贸易作出巨大贡献的海商。本文所研究的对象即为 明清时期抗击西方殖民者侵略的“海盗英雄”。 １６世纪至１８世纪，西方一些国家工业化发展迅 与此同时，广东海盗首领施和也在琼州采取行 动，打击葡萄牙殖民者。当时，琼州地处海外贸易的 交通要冲， “海口”“铺前”“马袅”被称为境内 “三口”。铺前港自然状况良好，水深港阔，可容纳 觊觎这个港口要塞，嘉靖年间，他们多次进入该港非 法贸易，并进行抢掠。嘉靖四十三年，佛郎机人出动 ３艘装备精良的战舰准备占领铺前港，遭到施和率领 猛，为适应发展需要，它们走上了对外扩张的罪恶发 大型商船，许多倭寇贼船都从此出人。佛郎机人早就 展道路，繁荣富庶的东方成为它们觊觎的目标。西、 荷、英、葡等国殖民者屡屡侵扰中国东南沿海，烧杀 抢掠，无恶不作。由于海盗的活动范围主要集中在海 上及沿海周围，而殖民者也来自海上，故发生正面冲 突是难以避免的。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海盗首领施 部众的顽强抗击。经过激烈的战斗，击伤佛郎机舰船 １艘，使其桅杆折断，殖民者见势不妙，不得已退人 内港，寻求明王朝官府保护。明廷竞包庇殖民者，派 出琼州指挥高卓与土舍（土司属官）王绍麟联合军， 加上佛郎机舰队一起出击，企图击毁施和舰队。施和 毫不畏瞑，采取设伏击战术，一举歼灭佛郎机舟师和 和、林凤、郑芝龙以及郑一嫂等先后率部，联合当地 民众，投入反殖民、反侵略的斗争。在抗击西方殖民 者的斗争中，他们以其勇猛善战、爱国为民的行为表 现出海盗的另一面——反击入侵殖民者的海上英雄。 虽然这些人均为海盗出身，但为打败西方入侵者立下 了不朽的功绩，其英雄行为值得称道。 施和：粤洋勇挫“佛郎机” 开反殖民之先河 “佛郎机人”是明代对葡萄牙殖民者的称谓。１６ 世纪初，佛郎机人来到东方，于明正德十二年（公元 １５１７年）占据了广东东莞县的屯门岛，疯狂地进行殖 民掠夺。他们不仅“剽劫行旅”（《明史・佛郎机 传》），抢掠商船，还将掳掠来的年轻女子运往印度 和欧洲做奴隶。连殖民者自己都承认“在那里（广 东）犯下无穷的罪行”（严中平《老殖民主义史 话》）。侵略活动进展的顺利令其野心日益膨胀，竟 妄图“攫取全中国”。占据广东屯门岛后，其侵略的 第３５卷第１期 ４９ 庇护官兵。施和的这次胜利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它揭 诚不啻霄壤矣。”林凤打击西班牙侵略者的斗争，被 开了中国海盗抗击西方殖民者侵略的序幕。 史学家与后来郑成功驱逐荷兰侵略者、收复的壮 举相提并论，赞颂其为东方英雄。 林凤：出师吕宋讨伐西夷中国海盗威震海外 宋元以来，中国与吕宋国一直是友好邻邦，双方 频繁互派使节，进行经济文化交流。中国商船多往吕 宋，侨居吕宋的华人Ｈ益增多，他们与当地人和睦相 处，共同开发吕宋，经营１二商业。明嘉靖四十四年 （公元１５６５年），西班牙殖民者侵犯吕宋，占领宿 郑芝龙：痛击荷兰“红夷” 灭“海上霸王” 气焰 郑成功驱逐荷兰殖民者、收复的故事尽人皆 知，其父郑芝龙也是一位打击荷兰侵略者的英雄。 １６世纪后期，荷兰殖民者开始不断侵扰闽海。由 于荷兰强盗习穿红衣，面目狰狞，被中国百姓称为 “红夷”。明天启二年（公元１６２２年）， “红夷”侵 务；隆庆五年（公元１５７１年）占领马尼拉。西班牙侵 略者侮辱并虐待华人，逐吕宋人民人山，改吕宋国名 为菲律宾。 占澎湖，肆意掳掠商船、百姓，强抢财物，焚烧庐 当时活动于中国东南沿海的海盗首领林凤闻知此 舍，东南沿海饱受荼毒。是年十月十八日， “红夷” 事，特别是华人同胞遭辱的状况，甚为气愤，即决定 侵入厦门，烧毁船只７０艘；二十九日，焚烧两个村 出动船队远征，讨伐西班牙人。讨伐大军出动舰船６２ 艘，壮丁４ ０００人，从澎湖起航直指菲律宾。船队急航 两天，到达吕宋边界，立即攻占密雁，西班牙守将撒 示洛驾舟逃走。船队乘胜前进，进攻马尼拉。林凤派 部属日本人萧柯带领七百勇士驾小艇攻袭，西班牙人 遭到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总督勒比撒里亲督卫队百 余人及城内西人死守，双方僵持不下。萧柯率先锋队 撤回船上，向林凤报告战况。经过短暂休整，林凤指 挥发动了第二次进攻，兵分三路，对马尼拉进行围 庄，杀死全部村民。天启三年（公元１６２３年），殖民 者抢夺福建渔船６００艘，掳走１ ４００人至澎湖做苦力， 在其奴役下，一年后仅剩１０５人。这１０５人后被殖民者 送往巴达维亚，最终活命的仅有３３人。侵略者惨无人 道的暴行激起福建人民的反抗，其中最有力者当属郑 芝龙。 在海盗猖獗的明清两代，海商集团不断涌现，以 郑芝龙为首的郑氏海商集团是东南沿海最大的海商集 团。是时，正值严重旱灾，百姓饥饿难耐，树皮都被 吃光，郑氏海商集团将劫掠官府的运粮船、没收奸商 的囤粮发给饥民，同时规定集团部众不许强抢百姓财 物、掳掠妇女、焚烧房屋，故得到沿海饥民及无业者 的追随，其武装力量迅速壮大。这引起明王朝的恐 惧。在吏治、海防松弛的情况下，明廷无视荷兰 殖民者的入侵，还企图与荷兰人勾结，谋划“以夷攻 贼”，消灭郑氏海上势力。面对官夷勾结的局面，郑 芝龙立即采取军事行动予以还击，用“火船”攻击荷 兰舰队，荷兰人不敢交战，舰队司令韦特率两艘军舰 逃跑。郑芝龙舰队烧毁快艇“奥沃克”号，捕获“西 卡佩”号和另外四艘舰船，狠狠地打击了荷兰殖民者 剿，但由于西班牙派出了数千人的进行殊死抵 抗，未能攻进马尼拉市。林凤于是将部众转移至彭加 饧进行休整，补充给养，打造舰船，建筑城堡，加 紧备战。西班牙人视林凤为心腹之患，组织一支数千 人的精兵强将进行，袭击林凤的船队及驻地，林 凤亲自指挥部众击退来犯之敌。西班牙人见无法速战 速决，便采取包围战略，企图围剿林凤舰队，但未能 得逞。 在此关头，明王朝与西班牙殖民者相勾结，采取 了“以夷制贼”的卑劣手段。明万历三年（１５７５年） 三月，明军潮州把总王望高联合西班牙海军围剿林 凤。林凤率众抗击，战斗激烈，相持四个多月。在中 西两国舰队夹击下，林凤船队终因孤军作战、粮械不 继而陷入被动境地，于八月四日晚一夜之间巧妙突 围，率舰４０余艘返回。 的气焰，掌握了制海权，荷兰船只自此不敢驶近福建 海岸。 崇祯元年，郑芝龙接受明王朝的招抚，排除其他 干扰，集中精力对付荷兰殖民者，连续打了多次胜 对于明王朝与西班牙殖民者联合林凤的史 仗。崇祯三年，在厦门焚烧荷兰战舰，俘虏荷兰人５０ 事，史学家张星娘评论道： “明朝海禁尤严，下海者 余人，使其“不敢窥内地数年”（道光《厦门志・旧 即视为奸民、盗贼，故中国海外势力不伸，以视英国 以前收用海盗德雷克以抗西班牙，获得海上霸权者， ５０ 事志・纪兵》）。崇祯六年，击退进犯南澳的荷兰军 舰２０余艘，焚毁１０余艘，生擒１６０余人。此战大振军 ２０１２年总第１９９－，￣１ 心，福建巡抚向崇祯皇帝奏报郑芝龙战功时称： “料 利国》三）。在此情况下，郑一嫂率领红旗帮海盗奋 罗之役，芝龙果建奇功，焚其巨舰，俘其丑类，为海 起反抗。 上数十年所未有。”（《兵部题行“兵科抄出福建巡 广州湾海域与珠江内河一向为红旗帮海盗的“势 抚路振飞题”稿》）但荷兰侵略者并不死心，继续在 力范围”，对英国舰船横冲直撞、任意出入省河的行 中国沿海地区进行侵略活动。崇祯十二年，８艘荷兰 为，郑一嫂早已决心驱逐之。其时，在郑一嫂及其部 战舰开到厦门，向毫无准备的福建水师船只发起了突 下张保仔领导下，因红旗帮纪律严格，对百姓无所 然袭击。福建巡抚紧急调动精兵强将予以回击，时任 取，因此得到了珠江一带百姓的拥护和支持，实力迅 五虎游击将军的郑芝龙担任此次战斗的前锋，具体负 责指挥这场战斗。在东南沿海广大人民的支持和中国 水师的顽强抵抗下，加之郑芝龙的正确指挥，取得此 速扩大，部众已扩大到ｌＯ万多人，战舰也增加到近千 艘，这也引起清廷和殖民者的担心，为此，清廷与葡 萄牙和英国联军组成海上联盟舰队，企图一举消灭红 次战役的大胜，活捉荷兰官兵１２０余名，击毙数千， 焚毁５只夹板船、５０只小船，缴获１只夹板船以及刀 剑、罗经海图、盔甲等战利品。荷兰殖民者溃不成 旗帮。嘉靖十四年十月初三，联军向郑一嫂的根据地 大屿山进发。郑一嫂得到情报后，调出近百艘战舰， 排在大屿湾外侧，准备对付来犯主力，以防遭袭击； 另外又派出主力战舰从大屿山后面出发，直奔广州 军，从此不敢侵入闽境。 郑芝龙抗荷的胜利击破了“海上霸王”荷兰舰队 城，形成了“围魏救赵”的阵势，在珠江口海上率领 的嚣张气焰，捍卫了国家海疆的完整，保护了沿海人 红旗帮武装船队对联军舰队发起了猛烈攻击，很快击 民的生命财产安全。他的海上用兵战术为以后郑成功 获１艘夷船，另外２艘逃往香山又招来６艘夷船，企图 从驱赶荷兰殖民者提供了借鉴。 围攻郑一嫂的舰队。郑一嫂诱敌船深入内河，与张保 仔合战，将夷船全部击退，取得了全胜。此次战役成 为鸦片战争前３０年中中国人打败英国侵略者的历史纪 录，从此揭开了近代广东人民抗英斗争的序幕。３０年 郑一嫂：击退英国侵略者 巾帼英雄丧敌胆 郑一嫂是清嘉庆时期活跃于粤洋上的女海盗领 袖，本名石香姑，是名副其实的“蛋家贼”。由于蛋 后鸦片战争爆发时，已接受朝廷招安的郑一嫂仍然积 民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受尽官府的压迫与凌辱，迫 极抗战，为林则徐抗击英军出谋划策。 于生计需要，他们不得不在海上实行抢劫，渐渐沦为 海盗， “蛋家贼”由此得名。石香姑嫁给海盗郑一 后，协助丈夫成立了海盗大联盟，因颇有见识、善于 站在官方的立场，明清时期的海上武装团体无疑 为盗为匪，从“官夷”屡屡勾结的史实可以清楚地表 明官方的这一立场；站在普通百姓的立场，因其难免 指挥作战而被粤洋黑红蓝黄白青各旗帮海盗尊称为 有抢掠行为亦或可称为海盗。但如果站在民族主义立 “龙嫂”。不久郑一遭遇海难毙命，海盗联盟面临摇 场，从其对抗西方殖民者的事实来审视，他们可称为 摇欲坠的危险，郑一嫂担负起海盗联盟首领的使命， 海上英雄。这也充分说明了中国历史上海盗的复杂 不仅要协调各旗帮间的关系，还要解决联盟内部的争 性，需要对其作更深层次的探讨。 斗，稳定联盟首领之地位。 ｌ７世纪中叶至１８世纪末，英国因工业的兴起 已成为西方最强的资本主义国家。英国人到世界各地 开辟市场，开发殖民地，对富饶的中国觊觎已久。康 熙时，英国商船频来闽粤，要求“通市”；乾隆五十 八年（公元１７９３年），英国遣使到中国要求设商馆， 并辟地留居，遭到乾隆皇帝拒绝。但英国人不肯放 弃，转而加紧侵略中国，舰船相继从虎门入口，闯入 广州进行掠夺性贸易。至嘉庆时，英国人变本加厉， 开始用武力威胁。自嘉庆七年始，不断有他们的舰船 停泊广州湾海域，广东官府不敢抗拒， “水师林立， 相顾动色而已”（魏源《海国图志》卷五十三《英吉 第３５卷第１期
